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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祖大师“藏猎”精神析赞

发布时间:2024-05-10 09:10:26作者:念佛网
六祖大师“藏猎”精神析赞

六祖惠能大师(图源:网络)

禅者为宗门圣者,其人格内涵与精神境界与凡俗迥异,因为他经过了转凡成圣的生命质变,否则何以称为禅者?六祖惠能大师,堪称震古烁今的大禅师,其以獦獠之卑、樵夫之微悟最上一乘,复继位传衣,为第六代祖,不仅肉身端坐千三百余年,且流传《法宝坛经》一卷,启发后千百年学人之正法眼。

对六祖这样一位如此特出的大禅师,在四万馀字的《坛经》中,介绍其行藏的《行由品》又仅有区区近四千字而已。文字的阙少,使我们很难了解这位宗师的全貌,也难以模化其人格与精神。在《行由品》中,六祖自黄梅传衣后,为避恶人寻逐,于四会山中藏匿猎人队中一十五载一节,对六祖成道弘法大业之完成及禅宗履践风范之铸造极为重要,且此“藏猎”精神实大堪着眼。

一、不同版本《坛经》关于六祖“藏猎”的记述:

《坛经》为六祖说法记录,弟子及后世传抄中难免出现版本差异,故而版本问题成为《坛经》义理研讨的一个前提问题。本文拟讨论的“藏猎”精神,同样回避不了不同版本的记录差异。

1、敦煌本《坛经》:

文字极简,仅有两万馀字,也不分品题,其对六祖行藏记录更简,没有“藏猎”一说。伦敦博物舘本、旅顺博物舘本也无记载。

2、大乘寺本《坛经》中记载云:

某甲后至曹溪,被恶人寻逐,乃于四会县避难,经逾五年,常在猎中。虽在猎中,常与猎人说法。

金山天宁寺本、兴圣寺本,与大乘寺本同。

3、金泽文库本(断片)《坛经》记载云:

惠能后至曹溪,又被恶人寻逐,乃于四会县避难,经五年,常在猎人中。虽在猎中,每与猎人说法。至高宗朝,到广州法性寺,值印宗法师讲

《涅槃经》。

4、明版南藏本(宗宝本)《坛经》记载云:

惠能后至曹溪,又被恶人寻逐,乃于四会避难猎人队中,凡经一十五载,时与猎人随宜说法。猎人常令守网,每见生命,尽放之。每至饭时,以菜寄煮肉锅。或问,则对曰:“但喫肉边菜”。

房山石经本、明版正统本、曹溪原本、金陵刻经处本、高丽传本与南藏本同。

《坛经》版本,依据中外学者研究,大致计有敦煌本(含敦博、旅博、大英、兴圣寺四种抄本)、惠昕本、契嵩本、宗宝本等四种版本系统,流传较广的是宗宝本,曹溪原本是宗宝本的另一传本。

综合上述版本,对六祖在猎人队中避难藏匿一事,有三种详略不同的记载:一、无记载,见各种敦煌本;二,有记载,但时间为五年,见大乘寺本、金山天宁寺本等;三,记载较详,时间为十五年。

依据版本考述的要求,要析赞六祖的“藏猎”精神,必先考证两个问题,即一、六祖是否在四会山中藏于猎人队中?二、藏了多久?这就涉及到这一记载是怎么出现的?其依据为何?是否真实?凭借已知的文献,对此问题有一个确定的考证,恐怕难度比较大。

但依据六祖的生平记载,他有一个隐匿山中的时间以及藏匿的理由,应是不能否定的。大的依据有二:一、六祖得衣后被逐害,他被迫藏匿,五祖又嘱以“佛法难起,不宜速说”,六祖并未迅速说法;二、依据有关六祖生平时间记载,从得衣至披剃说法,有一个比较长的时间空白,这一段时间解释为六祖隐匿颇为合理。退一步说,六祖得衣后十数年中并未说法,纵使不“藏匿”也属“藏匿”了;三、在今广西象山县山中有六祖巖等遗迹,传为六祖藏匿处。这不仅可为六祖“藏猎”之物证,且可知,六祖“藏猎”的范围自粤西南之四会,至广西桂林附近象山,相距数百里,可为时间较久、入山愈深的证据。

由此事理推断,六祖“藏猎”是可能的,也是可信的。

惠能舂米图(资料图)

二、六祖“藏猎”精神析赞

六祖虽为獦獠、樵夫,但藏匿猎人队中一十五载的经历,仍是非常艰辛、险恶的体验。其衣食无着,餐风露宿之苦固难想象,而与猎人相处,语言、思想之隔膜更不待言,而恶人又时相逐害,乃至有“放火烧山”之举,确如五祖所言“命如悬丝”。而六祖不但安之若素,且为猎人“随宜说法”,守网则尽放生命,餐食则“但喫肉边菜”,一个禅者长养圣胎、韬晦待时的精神不难描摹。可以说,正是有此种“藏猎”精神,才有一位震古烁今的大禅师之成熟。此种精神,在后世或不鲜见,在今时则尤为稀缺。结合《坛经》,分析并赞助六祖的“藏猎”精神,或对今人之修学禅宗乃至丕振宗风有启发之处。

1、长养圣胎以圆熟

禅以顿悟见称,所谓“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”,但禅的顿悟以实修为基础,同时,禅也强调“悟后起修”,所谓“理虽顿悟,乘悟并销;事须渐除,因次第尽”,因此,禅师在顿悟后都有长久的“长养圣胎”的阶段。

六祖出身卑微,但根性异常猛利,不仅听闻《金刚经》即得悟解,初见六祖出语不凡,槽厂舂米八月,呈偈得衣为第六代祖,复蒙五祖讲解《金刚经》而大悟。即便如此,六祖并未废掉“悟后起修”之事,隐匿猎人队中,恰恰是对心性的最佳磨练,禅宗所谓的“历境验心”是也。

依据达摩大师《二入四行观》,禅者在悟道后可行“报怨行、随缘行、无所求行、称法行”,六祖身处极端恶劣的环境中,正好是对“四行”的最佳履践。

事实上,这是几乎所有禅者的共同行履,二祖传法后在酒肆淫坊调心,又还邺城偿债;三祖毕生隐居山中;四祖开辟道场,领众禅诵、农猎;五祖筑茅屋奉母而居;后世禅者常常有巖栖穴处、草衣木食之辈。

一个禅者从彻悟真如,到诸阴尽销、智慧圆熟,一定是离不开历练,也是需要时日的,这是禅宗真修实证的风范,六祖一十五年的“藏猎”生涯恰好是对此风范的最佳阐扬与彰显。

而禅风之堕,往往与悟处不真有关,更与得少为足相系。依后世禅门“三关”之说,参禅破参固已不易,而重关、牢关之破尤属难上加难,缺少此种务求究竟彻证的精神,焉有禅宗的发扬光大?更有甚者,文字禅、口头禅、野狐禅等种种禅弊的出现,不就是禅的实证精神衰微导致的后果吗?

2、隐匿深山以避祸

禅为佛心印,乃是出世间的正法眼藏,而围绕衣钵传承,却成为性命之争的灾祸枢机。在一部《坛经》中,从传衣之始,到传法之终,六祖始终被笼罩在夺衣害命以及顿渐之争的漩涡中,诚如五祖所谶:“衣为争端,止汝勿传,若传此衣,命如悬丝”。

禅与其他宗教一样,始终是神圣性、世俗性,社会性、超越性同时并存,千百年来无丝毫之异。不能正确理解其两面性,就不能正确而全面的理解禅与宗教,这应该是任何一个修禅或信仰宗教者最应该具备的理性,否则不但不能得到实益,反而会徒增困惑乃至招致灾祸。

五祖法眼独具,将神圣的衣钵传予一个语音不正的樵夫,从世俗眼光看,太过惊世骇俗,这恰恰是五祖对禅神圣性的坚持。由此之故,从大庾岭的追逐,到曹溪的逐害,再到后来派来细作“盗法”,派张行昌行刺,一直到身后的七祖之争、滑台之辩,禅宗法脉高标的神圣性下一直上演着剧烈的世俗争端。

五祖不但亲摇橹夜送六祖至九江驿,还授记云“逢怀则止,遇会则藏”,殷殷叮咛“汝今好去,努力向南”。六祖至曹溪,“又被恶人寻逐,乃于四会避难猎人队中,凡经一十五载”。

六祖对待追逐、迫害的方式并非正面冲突,而是避入深山。张行昌行刺,六祖不但毫无嗔恨,还付金令对方速逃,并答应摄受。当行昌再度出现时,六祖问道:“吾久念汝,汝来何晚?”殷切之情,溢于言表。无疑,六祖的逃避决非无力反抗,对刺客的“犯而不较”完全是无我超然的大悲任运。

由此我们看到一位禅者不与人争、超然处世的风范,也看到六祖大师自性如如、慈悲济世的情怀。

禅与任何宗教的衰落,一定是神圣性与超越性的萎缩,而世俗性与社会性膨胀,于是陷入完全世俗的争端,乃至追名逐利沦入五欲不能自拔,实堪怜悯。

3、怀器待时而说法

传佛心印,继祖心灯,毋令断绝,为天下之正法眼藏,这是一个禅者的本分使命,说法度众,即是这一使命的落实。

六祖作为顿悟心法、承受衣钵的宗门祖师,自然要承担众生的慧命,五祖的一切托付,也以此为根本。在送别时,五祖同样叮咛六祖:“佛法难起,不宜速说”。如上文所述,六祖的“藏猎”有长养圣胎的要求,有避祸的需要,也有怀器待时的考虑。

所谓“怀器”,即六祖一切行履,没有违背一个禅者的行为轨范,没有忘记一个衣钵承继者的根本使命。即便是身处猎人队中,仍“时与猎人随宜说法”,“猎人常令守网,每见生命,尽放之。每至饭时,以菜寄煮肉锅。”说法,即不忘使命,不以猎人卑恶而见弃;放生,即不负慈悲,不以身处艰险而易行;素食,即不改细行,不以环境艰苦而稍懈。由此数端,则六祖之持心可推知矣。

所谓“待时”,即六祖从不以终遁为念,决未放弃承担之使命,不过是在等待机缘成熟而已。《坛经》云:“一日思惟,时当弘法,不可终遁。遂出至广州法性寺……”于是有了“风幡论义”的因缘,得以剃髪、受具,卢行者成了能大师,数十年说法,曹溪禅风大畅。

这种行履,在世间成就功业者,则为奋发图强、卧薪尝胆的精神,见于继祖传灯之出世间事业,其光辉尤为炳焕。

而宗风坠地之世,则非器招摇,昧于本分,或非时而动,进退失据,相距何啻道里计?

4、终老林麓而全道

禅自达摩大师传入东土,表现出了充分的山林精神,经六祖之光扬,则展现出深厚的平民精神。六祖出身草根,得衣法后隐匿山林,且偏居岭南,终老林麓,与朝廷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,与权势始终无涉,这固然展现了禅者的超卓,也颇有儒士据德轻位的风采。

追溯禅之传承,世尊固为太子,而迦叶、达摩俱为王子。二祖之遭奸人构陷,虽事出有因,而不与官府勾结茍且,应可推知。四祖蒙唐太宗三次诏见而不赴。

五祖座下有四位国师,包括神秀与嵩山老安,神秀号称“两京法主,七帝门师”,出入皇宫则乘肩舆,荣宠不可谓不盛。但六祖丝毫不为皇室崇奉所动,故为从上以来宗师风范。

《坛经》记载:

神龙元年上元日,则天、中宗诏云:“朕请安、秀二师,宫中供养。万机之暇,每究一乘。二师推让云:‘南方有能禅师,密授忍大师衣法,传佛心印,可请彼问’。

今遣内侍薛简,驰诏迎请。愿师慈念,速赴上京。”师上表辞疾,愿终林麓。

我们稍作分析,六祖以老病辞,固为其一贯的风范,回避与神秀一系的近距离冲突应是考量之一。而有唐一世,天台、慈恩、华严都受到皇室崇奉,开元之后渐兴的真言宗尤其受到朝廷重视,这与六祖的传法时间基本相同。六祖选择避居岭南,隐迹山林,不可谓不明智。迨及武宗法难之起,其馀宗派几乎无一幸免遭受重创,而禅宗的之法脉得以绵延。南北宗相比,神秀大师虽被荣宠至极,其法脉则不数世而绝,其过在处权势过近乎?

六祖之终老林麓固由多种因素促成,而一十五年之“藏猎”当坚定其信念。

政教分离为文艺复兴以来东西方宗教之趋势,六祖身处林麓、甘居平民的精神闪耀着尤为璀璨的光辉。

随着二十一世纪,人类社会思想多元、力量多维、包容并蓄面目的呈现,一千三百馀年前六祖惠能大师所彰显的精神,尤应受到后世的重视、借鉴与发扬。

藏匿猎人队中一十五载,完全是迫不得已,而一代禅者却安之若素,并依之锻造、折射出耀眼的精神光芒,析赞此种精神,即寄望于禅宗之光大。反观今日现实,应感启发良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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